三天前，B站上的一条视频直接将一座黔南县城送上了风口浪尖，天下人皆哗然。
独山县，一个人口不足40万的贵州小县城，欠下了400亿地方债。毕竟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房叔大致算了一下：
400亿人民币是什么概念？
1、400亿放银行作活期存款，活期年利率大概在0.34%，仅一天的利息就是：
400亿×0.34%÷365≈37.26万
2、赤道周长40076km，百元大钞边长155mm，400亿围绕赤道能摆放：
155mm×400亿÷40076km≈1.547圈
3、能完成从1992年至2013年神舟十号飞天的全部载人航天工程
4、能再办两场北京奥运会，或者是1.5场的上海世博会
5、能再修一条青藏铁路
这还没完，400亿地方债的融资成本高达10%，即每年光债务利息就超过40亿元，而独山县的年财政总收入不足10亿元。
然而即便在如此“重压”之下，独山县居然还能在今年3月3日宣布退出贫困县序列，实现脱贫“摘帽”。
就这么一座刚脱贫摘帽的小县城，竟然能借来400亿元，竟然还给花完了。
就问在座的，全国有哪个十八线小县城能这样？百强县能做到吗？房叔除了一句牛掰，就只剩下满满的“佩服”。
今天，房叔带大家看看独山县欠债400亿这件事背后的诸多疑点，都是干货！
1
400亿债款从何而来？
说到独山县400亿的天价债款，最先关注的是这么多钱打哪来。
房叔翻了翻经济新闻，发现贵州整个省今年获批的地方债也才551亿元。
相比之下，独山县作为贵州省黔南州下辖12县之一，待遇堪比“天选之子”。
独山县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那还得把“功劳”算在县委原书记潘志立头上。
潘志立是独山县的一位引进干部，事实上为了扶持贵州，贵州省在2010年、2011年分两批先后从江苏、浙江、山东、河北、重庆等地，一共引进了12名优秀干部。
这位主抓经济发展的县委书记，一到任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更是喊出了要“以最大的优惠、最优的服务和最实在的作风”迎接各方投资，就是为了实施全民招商引资。
该县新闻传媒中心2017年的一篇报道曾透露，全县共有融资平台公司36家，其中，总资产规模达到60亿元以上的有5家，30-60亿元的有4家，10-30亿元的有10家，10亿元以下的有16家。
细思极恐的是，这些融资项目都是对外宣称高效益，还拿政府信誉作担保。只要政府在，投资就会有回报，一本万利的事儿谁能拒绝？
这种疯狂举债的做法，也曾多次遭到质疑和处罚：
2014年9月，潘志立升任贵州黔南州副州长，兼任独山县委书记；
2015年9月，因破坏山林修建高尔夫球场被免去黔南州副州长职务；
2016年，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2017年，因大肆举债，扶贫工作成果较差，作了公开检讨。
但这都挡不住这位“潘大胆”的疯狂借钱，那这400亿从哪来的呢？
通过媒体爆料，该政府发行了西南交投2017年定向融资工具、中经宏熙政信三号私募基金、坦沃资产政信305号私募基金、2017独山飞凤湖定向融资计划、好期瑞金21号私募基金等多只投向独山县的产品，其中10亿已经出现违约问题。
例如，中标“水司楼”项目的上市公司洪涛股份（002325.SZ），该项目总金额4.5亿元，计划在2021年5月完工。而截止2019年末，洪涛股份对该项目的回款约6000万元，但应收账款达到1.55亿。
能够购买这些产品的，除了一些有实力的上市公司，也有一些普通人。
收益不菲，又有政府信誉的背书，不少人把大量资金，甚至全部身家投入其中，以至于独山县违约之后，部分人的生活陷入了困难。
独山县委对此的回复是，独山现在正在积极处置和投资人的矛盾。针对投资人的各种忧虑，该官员强调，欠钱总是要还的，“独山县不会赖账”。
2
400亿花光，换来了什么？
你说你要是拿着这400亿，真发展出什么来，那也就不说了。
但是，这400亿在独山县，换来的就是一栋栋大而无用的烂尾楼：
叔认真截取了督公视频中的所有独山县建筑造价，算出的总造价为238.6亿元。还剩下的161.4亿去哪了，有没有进了某些人的小金库，叔是不敢再深究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独山县的问题仅仅只是在这400亿上吗？这400亿花在了建筑上，那另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来了，建筑土地从何而来？
要知道，我国是有土地红线政策的存在，国土资源部每年放出的用地指标是有限制的。这个指标的抢手程度，不仅限于各省各市之间抢夺，甚至同一个区域内的不同政府部门也要抢。
特别是对于像独山这种收不了多少税的县份，刨去转移支付，地方政府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只能是卖地收入。
而卖地收入能有多少，未来能不能稳定获得，和当地能拿到的土地指标密切相关。你拿不到指标，就卖不了地，财政收入就少，就借不了钱。
再看这几年贵州经济增速在一众西部省份中一骑绝尘，看来除了地方债之外，想必国土资源部给予贵州超出实际需求很多的用地指标也是其中一大推手。
但不仅于此，微博上有本地人爆料，独山县政府低价强买农民土地。
叔顺着这条线搜了一下“独山县强征土地”，发现当地前几年征土地真的很严重，闹得民怨极大。
还找到当时村民的信，信上很明确说为了旅游，把土地给强征了。信中所说的神仙洞，就是视频中独山县的天洞景区。
究竟是什么样的绝境，才能让当地的老百姓频繁维权，并且保证对这封信，乃至于转发该信的所有行为负法律责任。
但对于独山县来说，强拆民居、强征土地还不足以满足贪欲，连文物重点保护单位都没逃出他们的魔掌。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处置了该公司及其负责人，给了相关负责人警告处分，就是没有人丢乌纱帽。
回头看督公视频，混在年度大事盘点中，字体小且停留时间短的这么一句话，其中包含的信息量是有多么巨大。
叔看完有点脊背发凉，幸好是这个县委书记下马了，所以能拍能放能讨论。
如果是两年前，这个县委书记还在任上，督公的这个视频能放出来么，这个问题还能讨论么？
3
400亿真的只是个例吗？
触目惊心的是，独山县的情况并不是个例，紧挨着的三都县也欠着100亿的天价地方债，领导班子的做派与独山县颇为相似。
今年1月份，新华社发布得关于这个烂摊子问题的文章中，就有提到三都县：
在独山县，潘志立独断专行，“一把手”俨然成了“一霸手”。在三都县，梁嘉庚也有相似的口碑，他的话就是规矩，“他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止。”一名曾与梁嘉庚共事的干部告诉记者。没有前期研判、没有相关手续，项目想上就上，很多都是要推动实施时班子成员才知晓。
三都县一位干部说，梁嘉庚决策思路天马行空甚至荒唐。比如，他曾计划在云上书院建成后，人们上去要坐直升机，还要建个大电梯直通县城。
“老百姓生活还很困难，但梁嘉庚的心思全在大拆大建的‘政绩工程’上，上行下效，一些基层干部也跟着他学，群众意见很大。”三都县一名干部说。梁嘉庚、潘志立落马后，三都县和独山县均有多名领导干部接受审查。
据了解，为凸显“政绩”，潘志立安排独山县8个乡镇每2个月轮流举办一次项目观摩会，每次花费在60万元至100万元左右。2016年以来，梁嘉庚主导实施在建的1000万元以上的项目有127个，但与脱贫攻坚有关的只有41个。
假如独山县的400亿和三都县的100亿，能拿出一部分来解决民生问题，叔觉得，新华社的记者怎么也不会写出“群众意见很大”这种话。
叔查了一下数据，2018年，独山全县户籍人口36.69万人，常住人口34.67万人。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0426元，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0565元。
多么恐怖的数据，再看看那400亿的无数烂尾工程，想想那些贫困的人民，想想那些在这400亿里吞吃了不知道多少油水的蛀虫们，多么令人痛心。
督公这期还是有些温和了，看得出他也是在尽力轻松地把这些东西讲述出来。
如果他把镜头再对准一下生活在那里的贫困人群，对比一下那些赛博朋克的建筑，那直观感受会更强烈。
尽管督公这期视频已经足够温和，当地依旧负隅顽抗，不认识错误，不少“贵州号”跳出来拼命诋毁这个视频。
督公视频明明白白的说了，400亿是独山县花的，水司楼是花了2亿建的。而且视频中也没人说是全省，因为全省各县花掉了不止四百亿，而是八千亿。
这个微博的运营者，明显是没做好功课啊！
另外，有些号开始洗地，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债务问题，夸起了独山县。
更甚者，有的直接玩起了文字游戏，抛出了债权不明晰的观点。
叔就纳了闷了，一个落马县领导搞出来的破事，怎么就遮遮掩掩不能说？现在的讨论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独山县400亿怎么还吗？
翻了翻今天这些贵州号的言论，发现几乎没有当地媒体愿意好好探讨债务问题，统统装聋作哑，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这不得不让叔阴谋论一下：这些当地宣传口是不是怕问题曝光，藏着掖着，怕贵州其他县类似的工程还有不少？抖出来难以借债造作，会被叫停？
其中猫腻，令人浮想联翩。
4
400亿的坑，怎么填？
但不管怎样，官媒公布了“独山县负债400亿”，这是铁打的事实。
第一段叔也说到了，独山县给出的回复是：“独山县不会赖账”。这很好，那这400亿元的债款，独山县准备怎么还？网友们有高招。
有人将明星效应运用到最大化……
有人打上了国酒的主意……
有人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还有人把这一切交给了奇迹……
终究没有人正经回答，正是因为这个“黑色幽默”太过沉重，往哪儿看都像是一条死路。
债务压顶，当地政府的目光放在了债务置换和拍卖资产这两种解决方式上：
去年6月，贵州发行置换债券114.67亿元，7月又发行59.19亿元。
去年年底，独山县政府正在公开拍卖资产（包括商业用房、酒店、厂房等）回笼资金，贵州省财政也提前划拨了一定资金。
等到今年，独山县政府公布：截至2019年12月，独山县政府性债务总计约139.52亿元。
从400亿元减至140亿元，整整260亿元的债务，独山县转换了多少存量债务、转让了多少国有资产、重找了多少接盘侠、上面兜了多大的底……这是笔糊涂账。
一切不得而知，能知道的是尽管只剩下140亿元债务，但对于今年一季度财政总收入仅有1.99亿的独山县来说，依旧是巨大的还债重压。
放到最后的140亿，必然是更难处理。
这140亿还能用什么来还？还完了独山县还能剩下什么？当地人真的能脱贫吗？未来的独山县怎么办？
现在，疯狂举债的潘大胆已经落马，与其搭班子的多名官员也陆续被查。
但在追责之外，更应该认识到的是，独山县只是一个典型，绝对不是唯一。
如何遏制地方债务失控，如何解决地方融资平台泛滥的问题，这才是下一步应该重视的问题。
去年，财政部官网就发文建议尽快建立一套系统的全过程、穿透式地方政府债务监管机制，可见地方债务监管收紧大势所趋。
只有让监管穿透到每个重大项目的决策中，才能对类似这样的疯狂举债、寅吃卯粮的行为，形成“釜底抽薪”之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