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儿童所玩的一些游戏,在都市生活成立后就窣地断掉而失去了,这使我也起了记下我们的那份“始于遥远的古昔之传统的诗趣”的心。
这里记录的虽是我们小时候乡下一隅的游戏,实际上,在城市经济远未像现在这样发达的八九十年代,全国儿童的游戏都大同小异。
——沈书枝《拔蒲歌》
儿时我们还没有“玩具”的概念,但凡玩时候要用到的工具,都是自己动手来做。
譬如路边丛生的苦竹,折一枝来把梢头弯圆绑住,啸聚着去人家黑漆漆的厕所角落粘蜘蛛网。蜘蛛白天不在网上,兴冲冲粘了几张,小心用手指在上面点一点,于黄昏时举着竹枝冲在门口无声而迅速地高低起伏的蜻蜓后面,妄图粘得一两只蜻蜓,最后蜘蛛网上粘满的,只有成阵的蠓蠓子留下的黑点。
山上所长的栎树,夏来结满树的栎子,我们称为“橡栎子”,是很好的玩具。下学路上随手摘几颗绿色的橡栎子,折一小截苦竹最细的枝子,将橡栎顶端的“帽子”揭掉,将竹枝当中插进去,捏住将橡栎子放在地上轻轻一旋,便可以看它独自在课桌或平坦的地面上旋转些时。
还有另一种壳斗科植物的果子,我们称为“锥栗子”,大小仿佛圆而扁的板栗,摘来当中用大人纳鞋底的锥子穿过,穿上毛线绳或麻绳,将之固定在绳子中间,然后双手捏着绳子两端绕圈,绳子就会“上劲”。待绕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向两边拉动绳子,像弹簧一样来回伸缩,锥栗子在中间快速旋转,发出“呜呜”的声音。这玩具比橡栎子的要更好玩,只是锥栗树不像橡栎树那么常见,因此玩得还是不如橡栎子多。
弹弓是那时我爱慕的玩具之一,年年都想要做一个来玩。
村中多枫杨,春夏之间,会爬树的小孩子爬到枫杨低矮处的树杈上,挑一枝漂亮结实的“丫”字形树枝折下,再用小刀一点一点修成弹弓。枝丫两端刻出沟槽,女孩子扎头发所用的黄色半透明蚂蟥圈,两三根并在一起,从沟槽上系起,环环相扣至中间,以一块碎布连缀。弹弓的弹力如要大,用的蚂蟥圈就要很多,这十分奢侈,我们舍不得,只有对做弹弓怀有十分热情的人,才有那样的豪气。
弹弓做好,拿着在村子上招摇过屋,地上随便捡点小石子,左打打,右打打,一头猪拱在草丛里找东西吃,他于是去打那猪的屁股,嘴里一边轻轻喊:“叭!”猪受了惊吓,尖叫着四蹄刨灰跑远了,剩下讨嫌的小孩子笑嘻嘻的,觉得自己十分勇猛。
相较而言,做手枪是更考验兴趣的事。
手枪有铁丝、纸和黑泥制三种,有攻击性的唯铁丝所制一种而已。
铁丝拗成简单的手枪形状,上面仍然是绷上女生扎头发用的蚂蟥圈。与之同理的最简单的玩法,是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绷一根蚂蟥圈,把纸头对折搭在蚂蟥圈中间,用力一拉,弹射出去。这样的纸头打在人身上很有些疼,上学时淘气的学生躲在后面偷偷拿它来打人,非常得人嫌,一旦被发现,往往要被按住暴打一顿。
纸和黑泥做成的“手枪”都只能观赏,细心把纸卷成细细的枪筒、方块形的枪身和长条形的手柄,再组装到一起去。这样纸做的手枪做好了拿着要小心翼翼,不要将它碰掉下来,因此拿着的人总是显得很端然。偶尔盛夏季节,还有男孩子挖来潮湿的黑土,坐在门口阶檐上光滑的水泥地上反复摔打,把土块摔硬,再捏成手枪形状。
到再晚一点,小店里流行起打子弹的玩具枪,自己做的手枪的魅力便一落千丈。每到过年,每个小孩子的手上都拿一支玩具枪,配一盒子弹。子弹圆圈形状,圆圈上每一个点都是一颗子弹,填进去,“叭叭叭叭叭”,很得意地打完了,再按一圈子弹进去。
抓子所用的工具是石头。那时我们走在放学路上,或是去河滩边放牛,或是什么人家要造房子,运来大堆石子堆在门口,我们经过时,第一反应往往是去找几颗大小合适、形状圆润的石子来装在荷包里,回头用来抓子。
抓子分四颗石头与七颗石头两种,对我来说,到四颗石头的第三关,也即把第一颗石头扔到空中,把地上的三颗石头一把抓起来,再去接住从空中落下来的第一颗石头,就已经非常困难;而一把抓住七颗石子,则基本属于幻想,因此我常常只是自己捡几颗石子自娱自乐罢了。而厉害的人则十分厉害,可以一口气从头抓到尾而不失败,手爪的灵活令人惊羡不已。
石子随抓随丢,因为随处可得,想玩的时候弯腰找一找,总归是有的。除非有特别好用的一把子,这样舍不得扔,常常揣在口袋里。
我们喜欢河里的石子,尤其是黑色,因为被河水冲过,形状圆润,抓起来不会硌手疼,而黑色的格外好看。有一年班上也有女同学用布缝了臭豆腐块大小的布包来代替石子,里面灌上沙子,这样的沙包个头大而沉坠,不像石头会滚得四散,因此很容易抓起来,却也失去了挑战的快乐,因此在抓得好的同学中并未受到格外的欢迎。
还有大家都喜欢的收集游戏。
首先流行的是捡糖纸,乡下吃糖的机会很少,都是人家办喜酒的时候,发十粒八粒糖,很珍惜地吃完,糖纸洗净晾干,放进书页压平。花花绿绿的糖纸,最美丽的莫过于折成莲花形状,中间用针线绳子穿起来,几朵成一串,挂在帐钩上。那太奢侈,八张糖纸不过能折得一朵花,我们轻易不能办到,简单一点的随便把一张糖纸当中在毛线绳上一结,结上几个,打成一串,挂在帐子上也鲜艳好看。
收火柴盒子。打火机尚未出现的年头,家家锅灶底下的火柴洞里,总有一两盒火柴放在里面。一盒火柴用完,盒子两面的皮子就被我们撕下来拿去打画子,因为和打画子的画片差不多大小。印了图案的正面要更受欢迎,然而小店里卖的火柴,卖来卖去都是那几种,并没有什么特别,蓝色的跃水而出的龙,上面印着“芜湖”二字,或是一只大老虎头,印着“黄山”字样的迎客松,诸如此类。偶尔买到不大常见的,舍不得拿出去玩,自己留着,很快便忘了到底放在了哪里。
而最奇特的爱好莫过于收集烟盒里面的锡纸,如今想来,难免很奇怪的,因为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大概锡纸是那么亮光闪闪,又怎么也没法用火柴点燃,使我们觉得实在太神奇了吧。大人们一盒烟抽完,我们就把烟盒抢过来,抽出里面包烟的纸,这张纸有两层,外一层锡纸,里面粘一层白纸。我们想方设法把背后的白纸用火柴烧掉,却很难烧得干净,最后往往是得了一张一面黑乎乎的锡纸,或是不小心把纸抠破了。即便这样,也仍然乐此不疲。
如今偶尔做烘焙,一大卷的锡纸,几块钱可以买到,烤什么东西之前,都要撕一大张垫在烤盘里。每一回撕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要是小时候的我,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啊!”为那时小心地一点一点烧锡纸的我惋惜着,那时我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东西。
“蚂蚁窝”不知为什么叫蚂蚁窝,大概因为叠好拉开来之后,有一个个很小的窝,觉得那样小的窝,是只适合给蚂蚁来住的吧。我们叠蚂蚁窝总是用白茅的叶子。夏天,白茅叶子在塘埂上长得很长,折一片下来,当中九十度角折起,然后将两边叶子来回反复叠加,叠完轻轻拉开,一个“蚂蚁窝”就叠好了。
要说蚂蚁窝有什么用呢?好像没有,只是看看玩罢了,是一个人孤独地打发时间的游戏。
与叠蚂蚁窝相似的是喊风来,在溽暑难熬的盛夏,挼田埂或是场基边什么地方随便生长的一种“猪猡草”的种子到手心,然后轻轻吹它,一边喊:“风来哦,风来哦。”好像在那一瞬间,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的风吹过。
燠热无风的夏夜里,觉得太热了,乘凉的小孩常常两个三个地玩这游戏,仿佛相信冥冥中有神奇的力量,使这咒语可以召唤到风伯,让他把兜风的袋子往下界这里放一放。
从前夏天的晚上,和妈妈一起在塘埂上看塘,害怕被抽干了塘水的塘里鱼被人偷走,妈妈也曾吹动猪猡草的种子来给我看,隔河村子去世人家的锣鼓隐隐可听。盛暑放牛的午后,走在田畈里,打一把黑伞,太阳晒得人火热,穷极无聊时,我也会扯几根猪锣草起来,挼了种子到手心里吹,一边回头张望,看是否有风来的痕迹。
周作人在《幼小者之声》里介绍柳田国男的文章,谓从前下雨时,屋檐滴下的水面上浮动着水泡,小孩子在板廊前看着水泡唱:“檐溜呀,做新娘吧!买了衣橱板箱给你。”
柳田国男写:“小孩看了大小种种的水泡回转动着,有时两个挨在一起,便这样唱着赏玩。凝了神看着的时候,一个水泡忽然拍地消灭了,心里觉得非常惋惜,这种记忆在我还是幽微地存在。这是连笑的人也没有的小小的故事,可是这恐怕是始于遥远的古昔之传统的诗趣吧。今日的都市生活成立以后这就窣地断掉了,于是下一代的国民就接受不着而完了,这不独是那檐溜做新娘的历史而已。”
我读这文章时,想起我们的喊风来,大约也算得一种“始于遥远的古昔之传统的诗趣”。叠蚂蚁窝和喊风来,是孤独的放牛时光里如今想起来仍然觉得温柔的事,到今天我还记得蚂蚁窝的叠法,偶尔当我又回到乡下,看见塘埂边高高的白茅叶子,仍然会下意识折一片长长的下来,叠一个绿色的“蚂蚁窝”。
日本民俗学家 柳田国男
最热闹的游戏施行于黄昏时,或暑假不用下田的午后,屋檐的阴凉逐渐变宽,可以荫蔽其下的人们。因为参加的人数总要很多,每到玩这样的游戏,整个村子多半的小孩都在,这样的游戏是:跨步子、丢手帕、躲猫和撞大龙,而以撞大龙所需的人数为最。
跨步子规则简单,人数对半分成两边,地面上画一道线,一组人从线后跨一步出去,相互扶携着单脚站定,另一组选一个个子最高、手臂最长的人,站在线外,由其他人拉着,竭尽全力把跨出去的那组人全部拽回或拽到无法单脚站立,就算赢了。
因此跨步子以个子大为优势,个子小的人,怎么也跨不远,很容易一勾就被勾回来,或是由别人拉着,使了半天的劲,也够不到前面人的衣裳。但个子太大,却也别有一个隐忧,便是身体重,当人几乎要横着去勾前面人的衣裳时,旁边人力气如拉不住,很容易就倒在地上,自己这方就输了。赢了的那方要再跨回来,下一把再玩时,跨出去的步数就从一步增加为两步,同样,捉他们的人也要跨出一步,这时候也要单脚站立着去勾了。
丢手帕我们称为“丢手捏子”,大概因为手帕常是捏在手上,因此地方上有了这样听起来难免有些奇怪的名字。
我们念小学时,手帕还很常见,小孩子流鼻涕,荷包里多有一条手帕,大多时候脏兮兮的,不好意思在人前拿出来。玩丢手帕要人多才好玩,先剪刀石头布,选出第一个丢手帕的人,大家围成一圈在场基上坐下,丢手帕的手里拿着手帕,双手背后,围着圈走一遍,其间偷偷把手绢丢在某人后面。那人如不能及时发现,等到丢手帕的人再次跑到他身后,一把把他抓住,就输掉了,成为下一个要丢手帕的人。假如什么时候一回头,发现手帕已经落在自己身后,赶紧爬起来抓着手帕就去追丢手帕的人,想在他跑到自己坐的空位上坐下之前抓住他。
如今想起来,我们丢手帕的时候,到底唱不唱歌呢?大概是唱的,只是没有“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这样城市化的歌曲,而是我们平常在电视里学来的随便什么歌吧。
而剩下的乐趣,大概则在担心自己被丢了手帕和看人绕圈狂跑这样的事上。
我们刚上小学时,手帕还很好用,那时街上所卖的手帕,都还是纯棉质地,我们并不懂,只知道厚而且软,洗起来容易吸水,所以用起来舒服而好洗。等到上初中,手帕质量已经变得很差,薄,硬,大概已变成涤纶一类东西,上面印一些花花绿绿碎花。这样的手帕擦起鼻涕来鼻子也疼,夏天上下学的路上在塘边沾水洗脸则全不吸水,我们都不喜欢,加上卫生纸的流行,没过两年时间,用手帕的风气便在我们那里全然断绝了。
相比起丢手帕来,躲猫的乐趣要更大一些,其中包含着小小的冒险的因子。为了不让找的人找到,当计时的数字一被喊出,我们于一瞬间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散得多么杳渺而干净——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想好了这把要躲去什么地方,因此急忙奔赴秘密的目的地。有时急急忙忙冲进去,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不约而同的人,就两个人一起挤着躲起来。
人家冬天烧火扯了一个窟窿出来的草堆,或是门口角落晒干的柴火堆起来的巨大柴堆,黑漆漆没有灯火的厕所,谁家开着的堂屋门背后,或是一道菜园篱笆所能提供的遮蔽,一棵大树不为人注意的枝杈,一个小孩子,无论是躲起来被人找还是找人的那一个,都必然要对村子里种种这样隐密的空间充满熟悉与了解,才能在这游戏中感受到非同寻常的乐趣。这名单且在游戏的过程中不断扩大与更新,如此游戏才能在玩过那么多遍之后,仍然保持着奇妙的引力。
所以,当有一阵子我们喜欢躲在人家黑漆抹乌的厕所里,小心翼翼不惊动旁边猪笼里关着的猪和它散发出来的浓重的屎尿气,害怕着不小心兜头撞上某个角落里的蜘蛛网,借着门缝里透射的一点微光,听外面找人的小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过,心里的紧张与害怕简直不可言喻——即便是这样,也仍然喜欢躲在这腌臜的黑暗里,享受着不被发现那一刻巨大的喜悦心情。儿童的游戏的意义,大约正在于这种仿佛无关紧要的乐趣的获得吧。
撞大龙的游戏里有使用蛮力的地方,又被小心地维持在安全的范围内。一群小孩子,先由两人年龄较长、个子较高而又较有号召力的人作队长,商量好分别是“橘子”还是“香蕉”,然后相向而立,高举双手搭作拱门,剩下的小孩子一个跟一个弓着身子从两人中间绕圈钻过,站着的人唱:“城门城门鸡蛋糕(几丈高),你吃橘子吃香蕉?”歌谣结束,钻出来的人答:“吃橘子!”“吃香蕉!”然后归入某队,两队的人数需要相等,游戏方才开始。
在场基两边,两队各自紧紧手扣着手,相对遥遥站着,由领队带领,一齐向对方大喊:
“天上雾沉沉,地下跑麻龙。麻龙跑不开,你要哪(个)过来?”
对方队伍就应声喊:
“天上雾沉沉,地下跑麻龙。麻龙跑不开,就要×××过来!”
×××是对方队伍中的某个人的名字,一般来说,这人必是队伍中个子较矮、较为瘦弱和看起来没有什么大力气的。被叫到的人就要出来应战,站住了定一定,铆足力气,狠狠朝对方两人紧紧拉着的手冲去。这进攻当然也挑对方队伍中看起来较弱的一环,假如能把拉着的手撞开,就能带回一个人,假如不能,就要留在对方队伍里,成为对方的一员。
这游戏最后以一方的多数人都输给了另一方为结束,但在玩的过程中,因为要大声对喊和死命冲撞,双方都充满了紧张与热情。作为一个个子矮小而瘦弱的女孩,我在这游戏中常常是首当其冲被挑中的那个,每当这时,我也要在心里暗暗铆足了劲,发誓要把对方的人带一个回来。这愿望时有成功,但也不免有那拼命冲去,到底被对方两条手臂“咚”地死死兜住的时候。
之前我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危险,直到有一回村子上另一个小子被挑出来应战,他也是个矮个子,不知为何却挑了个子最高身体最强的两个人中间去撞,结果一头撞把牙齿撞断了半颗。他当即大哭,要回去找妈妈告状,把他牙撞断的那个人跟在他后面哄他。哪里哄得住!我们心里慌慌的,一下也便四散家去。那天晚上这个把别人牙撞断的到底被他妈妈骂了一顿,然后由他妈妈打了四个糖打蛋,让他端着到了这个小个子家,哄他吃了,才算道过了歉。
这件事情因此成为我对撞大龙最深刻的记忆,那以后所有再玩的撞大龙,我都想不起来了——事实上,因为出了这样的事,后来我们也就很少再怀着极大的热情一起去玩这个游戏了。
等到离开家乡以后,曾经熟悉的歌谣也都渐漫漶不清。有一天在网上查,看到湖北有着类似的游戏,而称之为“闯麻城”。其歌谣曰:“天上雾沉沉,地下闯麻城,麻城闯不开,河那边的哪个敢过来?”闯麻城的故事有其本事,安徽与湖北的地域相隔并不遥远,大概我们从小所念歌谣的差异,是一种字音在流传中自然的讹误与变化。
我们逐渐离开村子的路途,虽是沿着相异的分岔,结果却大致相似或相同。曾经在黄昏的场基上一同玩过的小孩子,极少的几个上了大学离开,而大多数在初中毕业后,已跟在父母和同乡后面去城市打工。再往后,小孩子就已经很少,不足以凑成玩耍的队伍。
离别一旦开始,就不会容易结束,到如今我们只在过年或别的什么特殊时候回去,偶尔在门口碰见另一个,寒暄着打过招呼,问一声这几年在哪里,完成了社交的礼貌,就各自别过。
更多的人努力在城市——假如不能,那也应当是县城——买了房子,从此以后就留在那里,从前的屋子锁起来,空空荡荡,以飞快的速度破旧下去。
因为少有人过,我们小时候经常玩游戏的那片空地上,逐年长出丰茂的野草,有一年夏天清早,木柴上忽然开出蓝色的牵牛花朵。我们偶尔回乡看见,也只是轻轻惊呼:“啊!这里开了喇叭花——是以前村子里没有过的颜色。”
《拔蒲歌》
作者:沈书枝